阳江,一座我寄存了二十三年记忆的小城。正因为是小城,使阳江在饮食上,并未过多地受到其他文化的冲击,让许多传统得以保留。比如在阳江人的早餐里,永远会有一碟猪肠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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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江人对于猪肠碌的喜爱,可以用骄傲来形容。这份骄傲的由来,除了其味美,更重要的是它的绝无仅有。
据说,猪肠碌是清朝同治年间大户人家一个厨师的“变法革新之作”。因为主人爱吃粉皮,所以家里的厨师就变着法子做。厨子看到每次做完,都会剩一些边角料,有一次,便索性将粉皮的边角料和做菜剩下的黄豆芽放在锅里炒香,再用蒸好的粉皮包裹成卷,刷上猪油盛碟。主人家一吃大喜,决定把它当成主食。可上桌的主食,怎么能没有名字。主人家见它鼓鼓的长圆条看起来就像猪肠,便脱口而出“猪肠碌”这个名字……
因此,我每次与外地友人聊到“猪肠碌”时,都要费一番口舌来解释此物与猪下水无关。在阳江的某些地方,“猪肠碌”也被称为“粉皮卷”。但因为“碌”更能形象地反映出制作时将粉皮卷起来的动作,或者还因为阳江话中的“碌禄”相通,所以“猪肠碌”的名字便被讲究好意头的阳江人保留下来,而且越传越响。
粉皮的烹饪方式多样,可以汤煮,可以炒……最终却是夹着边角料的“猪肠碌”脱颖而出,成了人人都爱的美食。虽然未有任何文献记载那位“进步厨师”姓甚名谁,但经过这个传说的渲染,猪肠碌更给人一种“旧时王谢堂前燕”的感觉。虽是旧时显赫人家的“席上客”,但猪肠碌的做法并不复杂——将河粉和豆芽炒香(如今有些店家也会加入胡萝卜丝或者椰菜丝),再用河粉皮包裹成卷,最后淋上酱油或牛腩汁,撒上“点睛”的白芝麻和葱花,香气便充盈于一丝一缕之间。有些人吃的时候还会蘸点咸辣或者酸甜的酱,简直完美!
八年前,陈麒凌老师大作《猪肠碌你吃过没》名声大噪,因为文字优美故事感人,更因为猪肠碌。我初读时,觉得主人公打包猪肠碌的行为有点可笑。当时的我,尚在老家读中学,猪肠碌对我而言,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早餐。“少年不知愁滋味”,根本无法与书中人物产生共情。
时间匆匆,一挥手便是三秋。完成中学学业的我,又到了佛山继续修学。期间偶闻祖庙旁有人卖猪肠碌,我大喜过望!祖庙离我学校并不十分远,我终于在一个无事的夜晚得以成行,去见我心心念念的猪肠碌。老板夫妇是海陵人,说起阳江话让我倍感亲切。买嘢先问价,十块两条。我暗暗唏嘘,什么时候阳江猪肠碌也入了浙江“胶菜”与北京“龙舌兰”一列了!打开餐盒,我眼前的猪肠碌仿佛畏寒一般被盖上了厚厚的白棉被。我不解。店家解释道,是因为阳江粉皮在佛山难以取得,再加上佛山客人又喜欢陈村粉,只得给柔弱的猪肠碌换了一身厚厚的陈村粉“被子”。略一品尝,虽调味和酱汁都是阳江味道,但因了陈村粉这“舶来物”,猪肠碌的口感被破坏殆尽。我竟失望起来。
此后,我再未在阳江以外的地方吃过猪肠碌。
学讫而归,与家人聚会的时间多了,常常在微信群里说一声,第二天便一大家子人上酒店围着大圆桌饮早茶。当然,桌面上怎会少了一碟猪肠碌?猪肠碌在圆桌上随着转盘转了一圈又一圈,我们一家人也围着圆桌谈了一圈又一圈的生活琐事。
后来,我成了一名教师,每当办公室遇到有人得奖领钱之类的喜事,有喜的那位除了接受大家的道贺,还要请大伙吃餐猪肠碌。这时的猪肠碌,倒有几分红豆饭的意味了。虽不如迎春花般报喜,但有喜事就一定有猪肠碌。
如此热爱猪肠碌的我,也并非没动过自己制作美食的念头,可往往都因为那一层薄薄的外皮难以取得,再加上家里无人给我提供帮助,亲手制作猪肠碌的念头便无影无踪了。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易,让我对每日早起做猪肠碌的店家小贩们愈发地尊敬起来。
从阳江到佛山,再从佛山到阳江,猪肠碌从阳江人的日常早餐,变成十元两条的罕见货,之后又恢复为随处可见的平民美食。尚不知我的人生旅途会在哪里继续,但在我出发之前,我想把猪肠碌的美味烙在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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